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青海老马的幸福:妻子在家门口就业,儿子带新婚媳妇回家过年

2023年02月03日 15:01
来源:南方都市报

  大年初二,马富龙一家醒得很早——今天有人要来拜年。

  昨天老马喝多了。和二十几个人,在村里一户人家串亲戚,青稞酒劲上了头,电话再响也听不见了。

  这种热闹,终于有点过年的意思了。今年家里确实是有个喜事,而且是59岁的老马和妻子韩新庄姐的大喜事:新婚半年的儿子带着媳妇,回家过年了。

  “贫”字的痕迹,总冒出来

  二十多天前,儿子马云带着新媳妇拉毛,过了本康沟村的新大门进了家。

  拉毛是西藏那曲人,所以也成了村里的第一个藏族人。准确地说,是青海省海东市化隆回族自治县扎巴镇本康沟村、海拔近3000米的回汉混居村里,第一个藏族人。

  跨过了积雪的青沙山顶,再沿着省道S202开几公里,本康沟村就到了。

年初二回村的年轻人。
年初二回村的年轻人。

  不管穷富,新媳妇第一次回来过年,总是要体面点。韩新庄姐提前几天就把家里腾了个屋子出来,给儿子儿媳住,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,烧热的炕上摆一对红艳艳的抱枕,鸳鸯脑袋上顶着一个耀眼的囍字。

  大日子,家里不能只有洋芋萝卜了,除了屋外8亩地里种的,蘑菇、豆角、蒜苔这些细菜,也要安排上。进了腊月就要杀年猪,自家猪圈里的猪,过年卤着吃得香,也热闹。

老马家过年待客,牛肉和鸡蛋都上桌了。
老马家过年待客,牛肉和鸡蛋都上桌了。

  但这个家里跟“贫”字有关的痕迹,还是会不经意地冒出来。

  院门口的三马子上,蓝底白字印着“脱贫光荣”——政府给的,庄稼人拉个饲料磨个面,方便得很。一进屋子,半面墙贴着一张红单子——本康沟村建档立卡贫困户明白卡,写着老马一家这些年的收入、支出、致贫原因、危房改造项目进展等等。

老马家的院子,停着政府发的三马子(三个轮的机动车)。
老马家的院子,停着政府发的三马子(三个轮的机动车)。

  一张老马的单人照,很小,摆在客厅的电视柜上。看着似乎是一张合成的照片。照片上的老马穿着黑西装,白衬衫,打着领带,大头半身像被合成在天安门广场的背景图上,身后的天蓝得透亮。

  “老马,昨天喝酒了吧,给你打几个电话都没打通。”村支书马明龙和曾担任驻村第一书记的多杰冉丹,上门给老马一家拜年。

  老马赶紧动身。“书记们就把我笑话着,来来来,炕上坐!”他用双手向前一撑,下身带起地垫,朝门口用力挪动半个身子——一次意外没了双腿,高位截瘫,但他早已掌握了另一套行走的办法。

老马向客人们拜年。
老马向客人们拜年。

  有事儿做了,日子就好了

  说是意外也不是意外。

  靠天吃饭的日子,老马和妻子过了很多年。十多年前,老马出村打工,日子还是越过越紧,越过越难。他跑去寻短见,火车来的最后一刻动摇了,两条腿没了,但人命保住了。

  看着两个孩子,韩新庄姐要把家撑起来。种洋芋,种菜籽,照顾丈夫,拉扯俩娃娃,一家四口就在地里刨食吃。折腾一年,人均年收入不到1000块钱。

  这在本康沟不是特例。贫困率高达40%的重点贫困村,除了在土地里刨食,没别的办法。到了冬天,墙根底下能蹲一排人,晒太阳,挨日子。

  靠天吃饭行不通。

  作为本康沟村联点帮扶单位的青海省监狱管理局,在2016年派驻首任驻村“第一书记”张吉青,来到了本康沟村。

  张吉青不仅带着发展的点子来了,还带着青海省西川监狱捐赠的42台缝纫机来了。联系服装公司,把村里的妇女们带起来,有地方,有人力,有设备,就有机会试一试。张吉青跟村支书马明龙一拍即合,搞服装厂。

本康沟村的服装厂。
本康沟村的服装厂。

  说干就干,缝纫机很快到位,村党员活动室的阳台变成服装加工车间,主要生产出口的袍服。韩新庄姐动了心,还有12名留守的贫困户也想来试试。

  刚开始,手笨得很,她就去跟着培训班的老师学了几十天。计件生产,多劳多得,韩新庄姐在缝纫机前坐了一个月,拿到了2300块。

  凳子铺上厚布垫子,冬天坐着不至于太冷。脚踩踏板手送布,动作麻利出活也快。这群西北村子里的女工,做出的衣服倒是走出了国门,意外打通了销往马来西亚、印度尼西亚的路子。

本康沟村服装厂生产的马来服,等待出口。
本康沟村服装厂生产的马来服,等待出口。

  服装厂的生意红火起来,如何让乡村振兴工作更进一步?继任“第一书记”的多杰冉丹,想到了开发村庄旅游的主意。在一个高海拔村子里办旅游不容易,拉项目,筹资金,更重要的是转变更新发展观念。

  随资金到位后,各项工作走向正规,村里在短短半年时间完成了修建污水网、村道主线改造、修建步道、修建旅游厕所等,形成了观光采摘园、传统农家乐、民俗演艺、乡村住宿、户外摄影等多个旅游项目。其中,本康神泉观光、花海体验等项目成为了本康沟村旅游发展的重点项目。

  项目落了地,游客进了村,韩新庄姐也能多做一份保洁的工作了。

  “优先解决自己村里的就业问题。”村支书马明龙惦记着老马一家,除了解决韩新庄姐的工作,老马的工作也有了着落——在服装厂做熨烫,在停车场做门卫,有空就能干点力所能及的活。

韩新庄姐在服装厂的工位上缝制衣服。
韩新庄姐在服装厂的工位上缝制衣服。

  “有事儿做了,日子就好了啊。”2018年10月,本康沟村整体脱贫。2019年,老马一家人均年收入20632元。

  酒倒上,肉抓上,过年是好日子,先喝六杯酒,筷子不能放。老马招呼客人,韩新庄姐围着炉灶忙,脸上带着笑。

  “新媳妇来了,你们两口子再就高兴啊,嫂子脸上都笑开花了呗!”客人们开玩笑,老马笑,韩新庄姐也跟着笑,“老马现在也精神得很啊!开着他的充电轮椅车,插个小红旗到处跑呢!”

客人们开玩笑,老马两口子跟着笑了起来。
客人们开玩笑,老马两口子跟着笑了起来。

  下一个新年,进城过年

  聊天间隙,儿子马云红着脸,带着媳妇来给客人们敬酒。

  小两口都很腼腆,平时在海西蒙古族藏族自治州的格尔木市打工。在市区租了房子,打井、修铁路、做保安,长期工能干,没活的话短工也能干着。

马云带着媳妇拉毛,给客人敬酒。
马云带着媳妇拉毛,给客人敬酒。

  老马家的女儿近一点,在西宁市区做面点的活,最近最忙了,好在这两天就能带着女婿回来了。一家人吃上几顿团圆饭,过了十五,村里的娃娃们就又要离开村子出去赚钱了。

  孩子们指望着今年能多赚点钱,老马两口子也这么想。饭后一家人拍了张全家福,马云在老爹旁边比了个耶。

  过了中午,要送客人们走。老马赶紧招呼韩新庄姐,把刚杀的年猪肉拿出来,让客人们带走。院子外头,白茫茫一片,路上没什么人,雪地也少有连串的足迹。

  村里112户,有99户都在西宁城里买了新房子。如今村子里过年,是少了点往日的烟火气——“进城过年”,成了本康沟村的新潮流。

村里依山而建的游乐场。
村里依山而建的游乐场。

  而那个山上的游乐场,还在等着开春后的第一批客人。“绝对比疫情前好,绝对的”,谁看见了那些高耸的摩天轮、碰碰车、玻璃滑道,都得这样说上几句。

  争取下一个新年,进城过年。如果说老马家今年有什么新年愿望,这就是了。

  采写/摄影:南都记者董晓妍

编辑:甘晓玲